丧病栗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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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第一次夜读活动过去后，迪奥对初流乃的态度就更纵容了些，至少同意他在每日的替身练习后，独自在花园里逛逛。

 

虽说是独自，却也并非没有监督。那只被叫做宠物店的奇怪鹰隼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只要初流乃稍微靠近院落围栏或者大门，它就会尖啸着张开双翼对他摆出进攻姿势，显出十足十的威胁。

 

初流乃想要像迪奥那样抚摸对方的羽毛，也被翅膀一把拍开手，鹰瞳里露出极为人性化的拒绝之意。

 

“这只死鸟除了迪奥大人，谁都不给摸。”

 

荷尔·贺斯这么对初流乃解释，他不置可否，一周后荷尔·贺斯就目瞪口呆地看见宠物店安分地站在初流乃的肩上，由着男孩给它喂点心。

 

但初流乃心知，自己并非成长于哪个美满和平的伊甸园。

 

迪奥的别墅里大多是穷凶极恶的罪人，初流乃偶尔路过阴暗处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些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眼睛。他知道这些人迫于迪奥威慑不敢主动伤害自己，但他也并不打算主动去招惹这些暗处的恶徒，除非有朝一日他已经成长到有资格将他们全部解决。

 

这是迪奥的的原话，彼时的他正慢悠悠地抚摸着初流乃垂到腰间的金色长发，对这柔顺的触感爱不释手：

 

“如果缺对手，这座别墅里的人你都可以当作练手的对象。”

 

“杀了也可以么？”

 

初流乃认真地望着迪奥，后者似乎被他取悦了，大笑道：“当然！人类是弱小的，只要你足够强大，全世界都没有资格对你说不。”

 

第二日，前来为初流乃打扫卧室的侍女差点砸了水壶，她惊慌地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少年，以为面前坐着的是这座魔鬼别墅里的男主人，只等他转头，自己就会死在血泊中。

 

初流乃听见响动，那对由暗绿色长成纯粹碧绿的眼睛望向了侍女，对方才放下心来，抚着胸口道：“是您啊，我还以为是……”

 

少年优雅地笑了一下，主动上前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毛巾：“你不是第一个被我吓到的，抱歉。但是我与父亲长得真的如此相似么？”

 

“那可不是……我还以为我要被吃掉了。”

 

侍女讪讪道，初流乃闻言笑了笑，嘱咐道：“这些话可不要对父亲说，他会不高兴的。”

 

侍女连忙点头，抱着水壶离开了。

 

十五岁生日后，迪奥终于许可初流乃独自外出。初流乃踏出院门后的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那个远隔重洋的母亲，但女人模糊的面容转瞬就被他抛在了脑后，这次出远门的机会他可是期盼已久，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迪奥在别墅三楼暗处看着初流乃警惕地迈出院门，如他所训练的一般巡视四周，将所有危险因素尽收眼底。宠物店飞上窗台，询问是否要陪同初流乃共同执行这次任务。

 

随着迪奥在埃及本土势力的扩张侵占，长久以来一直有不少不识时务的家伙在暗地挑衅。迪奥挑了一帮实力还算上乘的黑手党势力，打算借由这次任务让这小子练把手，莫再折磨自家别墅里苦不堪言的属下。

 

直等到五日后的满月西沉，初流乃才带着满身的伤回到别墅。

 

迪奥皱了下眉头，他本想此战虽然不算轻松，却也不至于让初流乃伤到这种程度。少年满身血气地撑着走到了他面前，定睛望了他一眼，旋即软软倒进了男人怀里。

 

“怎么不治疗？”

 

“致命伤已经治好了，其他部分我想暂时休息一会儿。”

 

迪奥依旧稳稳坐在沙发上，一手翻着书，一手缓缓抚着少年的长发：“出了什么变故么？居然伤得这么重，我可不记得那个帮派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初流乃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不是，是意大利的黑手党。当时两方势力谈判失败，我被牵扯进了火拼中，那个意大利黑帮带着的团队都是替身使者，很不好对付。”

 

“父亲，你想在埃及本土也建立黑帮组织么？”，初流乃抬起上半身，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迪奥：“我的意思是，可以将现在埃及的黑手党势力整合吞并，这样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黑道势力，也可以把我们的影响力抬高一个台阶。”

 

与意大利的黑手党文化不同，埃及本土并没有意大利那样家族传承性质的黑帮势力，大多是些零散的组织。而迪奥自进驻埃及以来，选择的一直是明面上的打压与威慑，对这些暗中活动的家伙也是采取忤逆即铲除的态度，并未像别墅本部一样进行管理。

 

而初流乃没有告诉迪奥，这些想法是今天那个意大利人与自己谈到的。男人名叫布加拉提，是意大利现今最大黑手党——“热情”的干部，对方说如果初流乃可以统一埃及的势力，相信双方往后的合作可以实现更大的共同利益。

 

他更没法对迪奥说的，是他这些日子四处游历所见到的社会乱象。腐败、霸凌、非法交易，他对这些行径都能无端产生一股愤怒，更对那些受害者涌现出强烈的共情，这是迪奥教育中所不允许拥有的软弱情感，迪奥称这些感情会像是生长在他心脏里的刀刃，不等敌人出手就已经可以杀死他。

 

可是如同人类无法阻止指甲生长一般，初流乃无法阻止自己改变这些一切的强烈欲望，比起说是后天的教育，不如说这些被迪奥禁止的“善意”来自于他的血脉本源。

 

这些年里，他一直试图将迪奥手中视为食物的女人收作自己的侍女，尽可能挽救几个人的性命，等到她们已经过了血液最美味的年纪，再让人篡改记忆送到远离埃及的地方。

 

迪奥对初流乃这点暗地里的小动作未置可否，毕竟他并非贪图食欲之人，就像富贵人家不会在意自己早餐少了两片面包。

 

只是这种行为总是让他无法避免地想起JOJO，在迪奥年少时热衷于动物实验的那段日子，对方也总是偷偷摸摸地把他抓来的兔子小鸟放跑，仿佛这样就能拯救什么一样。

 

而迪奥知道，即使JOJO放走了那些小畜生，它们回归野外后也会被豺狼当作晚餐猎食。就像初流乃救下的那些女人，她们只身一人被送往举目无亲的异乡后，又有几成几率能长久平安地活下来呢？

 

可这愚蠢的“黄金精神”依旧生机勃勃地在初流乃血液里流动，仿佛是对迪奥这么多年的同化教育的反抗。迪奥看着初流乃的眼睛，心里又将JOJO用各种刻薄狠毒的语言骂上了千万遍，最后只是沉默地继续翻开了书本的下一页，语气平静道：

 

“去吧。”

 

“是！”

 

初流乃微笑着回答，伸手忽然捧住了迪奥的面颊。迪奥低头，以为对方为表喜悦要做出什么亲近的行为，却发现自己的两枚耳坠与项链不翼而飞，而少年已经跳下沙发，全身毫发无损地走了出去。

 

胆子越来越大了。

 

迪奥嘁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布加拉提称，“热情”与他合作的意向很明确，因此他的小队可以留在埃及给予初流乃必要的协助。初流乃表示了感谢，虽然可以随意调用迪奥部下的他并不缺少帮手，但布加拉提对于黑手党历史与组织结构的介绍还是让初流乃收获颇丰。

 

期间，一次午后休息时间，初流乃对众人首次提起了自己的父亲。

 

“你的父亲是吸血鬼？！”，米斯达与纳兰迦同时震惊地吼道，不可思议地瞅着初流乃。

 

初流乃喝了口茶，微笑道：“这在埃及算不得什么秘密。”

 

米斯达单手托腮，继续好奇道：“而且我早就想问了，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像日本人，你是混血么？”

 

“是，我与母亲在日本生活到四岁后，来到埃及由我父亲抚养。”，初流乃道：“初流乃 · G · 布兰度，这是我的全名。”

 

纳兰迦上半身趴在桌上，抬头瞅着初流乃：“你名字中间你那个G是什么的缩写么？”

 

初流乃切开草莓蛋糕，在米斯达扭曲的表情中取走了第五块，留下四块蛋糕安静地躺在盘子里。听见这个问题，他像是回忆起什么事情，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我曾经想要改名叫做乔鲁诺，那时候我的姓氏还是乔巴拿，两个词连起来就可以喊成GIOGIO。但是我父亲对此极为不满，认为它发音与JOJO相似，因此不止禁止了我改名，还将立刻将我的姓氏变更为布兰度，于是我只好将G留作中间名了。”

“JOJO有什么问题么？”

布加拉提疑惑道：“我认为这个称呼很朗朗上口，也并未代表什么不好的意义。”

 

初流乃挑了下眉，道：“大概是因为我复杂的家庭关系吧。”

 

这就是涉及家族秘闻了，常年在意大利黑手党家族工作的布加拉提知道，这种事情大多要牵扯到好几代的恩怨，不适合外人过多询问。他点到为止，露出一个微笑转开话题：

 

“最近我们进行的都很顺利，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埃及的情况比一开始想的要更加复杂。”

 

初流乃点头：“现在已经进入收尾阶段了，按照计划，应该可以在两个月以内彻底结束完成。”

 

他抬头，目光看向布加拉提，犹豫了一瞬间，还是缓缓开口道：“等埃及的事情结束，你们就会回意大利去么？”

 

“我们得回去向老板复命，之后的行程现在还不能确定。”，布加拉提对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不过没有关系，我相信我们还会有很多机会再见。”

 

初流乃巧妙地收敛了自己心头的沮丧，并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保持了一贯的高战斗水准。他对替身的完美操纵让整个小队都为之惊叹，即使是早已投身战场厮杀多年的布加拉提也为之侧目，毕竟依照初流乃的说法，他甚至在过去十五年的人生中，没有太多机会走出他的住所——那栋常人难以接近的别墅。

 

“因为我父亲的身份，他极少在非必要情况离开住所。而我自四岁起就一直跟随在父亲身边，即使不离开家中也可以接受高标准的教育，因此在十五岁前我都很少独自出行。”

 

若论对于替身的使用，这世上能比迪奥更加优秀的老师并不多。而他手下的替身使者也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决斗才塑成的精英，自幼在如此环境中长大，当然足够少年培养出一身炉火纯青的战斗技巧。

 

最终决战对初流乃而言不算太过艰难，至少比起获得迪奥的出行许可前，由迪奥亲自出手的那场试炼要容易许多。

 

好歹他还有疗伤的力气。

 

初流乃与布加拉提小队在市中心最大的酒吧狂欢了一夜，埃及最年轻的教父被黑手党簇拥着坐上了主位，人们或真诚或恐惧地在他面前依次单膝下跪，垂首在手背上落下象征忠诚的吻。

 

而布加拉提给他带来了意大利的消息，地中海彼岸的教父向他发来问候的讯息，希望初流乃可以前往意大利达成合作协议。初流乃闻言点头表示同意，道：“启程前，我还需去见一面我的父亲。”

 

少年踏着朝阳返回了别墅，面上挂着领导者独有的从容微笑，步履轻快地迈进了大门中。

 

十多年的光阴，足够让这栋初来时冷寂昏暗的屋舍变得明亮且温暖，这是迪奥所做出的无言的关怀。自从初流乃几次因为别墅中过低的温度而受寒生病后，身为吸血鬼的父亲便开始命令属下在阳光充足时将别墅开窗通风，夜晚时也在走廊上点着足以照亮视野的灯光。

 

初流乃穿过走廊与台阶，来到三楼紧闭的房门外。他看了眼屋子右边摆着的时钟，正是早晨八点，按理迪奥应该已经睡下了。

 

他敲门的手犹豫了一瞬，房门却已经缓缓打开。与别墅中其他明亮的区域不同，这间宽阔的卧室依旧是十年如一日的冰冷黑暗，初流乃却早已习惯，面带微笑地望向床上翻书的男人。

 

迪奥并未抬头，只是道：“做得不错，初流乃。”

 

初流乃合上大门，将最后一抹光线隔绝在紧闭的门缝间。眼睛很快适应了屋内的暗度，他走上前去，俯身将温暖的拥抱环住了对方冰冷的身躯，在迪奥的颈窝里闷声道：“我要去意大利了。”

 

迪奥合上书，纵容了少年肆无忌惮占领他怀抱的举动，低低笑了两声之后道：“要在临行前向父亲撒娇么？新晋的埃及教父。”

 

“是的，请父亲允许我对你撒娇，虽然我已经抱有被您拒绝的觉悟，但也做好了在被拒绝后继续向您请求直到被同意的准备。”

 

迪奥好心情的大笑起来，他想起这小子当年抱着书找他读故事的时候，分明被自己吸血的场景吓得要死，向自己提要求的时候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信心觉得自己就一定会答应他、会爱他。

 

过去也有一个集世间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他也总是对他人的爱抱有巨大的热忱，仿佛生来就应该活在那样明亮又耀眼的目光中央，即使是神明也会赐予无尽的垂怜。

 

神爱世人，而世人皆爱乔纳森。

 

迪奥曾经是如此的厌憎这一点，乔斯达家的男人简直就是根长在他心口的刺，挂着那张天真的笑容，敞开着温暖的怀抱，傲慢又自信地朝迪奥靠近，即使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也会精神抖擞地重整旗鼓，再次不知死活地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迪奥痛恨JOJO，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火海中再次被那双手拥抱时，才终于发现乔纳森扎在他心口的不是尖锐的芒刺，而是一颗温柔的种子。那颗该死的种子以迪奥为人时所有的记忆与灵魂为养料，缓慢又艰难地生根发芽，最后结出了专属于乔纳森的果实。

 

在一切灵魂与生命都被火焰吞噬之时，在乔纳森死去的那一刻......迪奥像自己所唾弃的所有世人一般，爱上了他。

 

初流乃在他怀里安适地放松着，迪奥的手环着少年的后背，视线落在了初流乃肩头的星形胎记上。这是传承自父辈的血脉，初流乃探起上半身，用那双翡翠一样的绿眼睛望向迪奥，而那眼睛里有迪奥再熟悉不过的坚定与温柔。

 

承认吧，迪奥·布兰度，你爱着怀里的少年，也爱着他的另一个父亲。即使你再怎么试图洗除少年属于乔斯达的印记，也只是毫无意义的作茧自缚而已。

 

迪奥沉默良久，终是在初流乃惊讶的眼神中，低头在他的眉心落下了一个吻。少年几乎没有忍住嘴边惊喜的笑容，忍不住凑近蹭了蹭男人的额头，轻声道：

 

“我爱你，父亲。”

 

是你赢了，JOJO。我迪奥从现在开始，终于决定不再恨你。

 

迪奥抚摸着他金色的长发，像是长久跋涉的旅者放下了沉重的包袱，目光展露出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温柔。

 

“我也爱你，我的孩子。”，迪奥微笑道：“此次前去意大利的旅途，祝你一路顺风、武运昌隆。”